乡音乡情都渗透在我的音乐中

对谈记者：成长

对谈嘉宾：曹轩宾（歌手、作曲家）

在央视《经典咏流传》节目中，歌手曹轩宾一身笔挺的西装，坐在钢琴旁边轻抚琴键，缓缓吟唱。唱的歌词大家都熟悉，是唐代诗人王维那首著名的《送元二使安西》，可是这首名为《别君叹》的歌曲却让观众很惊喜，因为它不仅为原诗续写了唱词，还用极富感染力的陕西方言，搭配着全新创作的歌曲韵律演唱出来。坐在台下的曾宝仪立即被这首凄美的歌曲打动，眼角泛出泪花。一时间，这段视频在网上也形成了刷屏之势，许多人感叹，没想到这首从小就背过的唐诗，竟然能够被唱得如此有韵味。

曹轩宾是从陕西走出来的歌手、作曲家，他是许多当红歌手的“御用作曲”，他为梁静茹创作的《可惜不是你》至今仍是传唱度很高的大金曲。但在《别君叹》爆红之后，曹轩宾开始意识到原来自己土生土长的这片土地，赋予了他如此丰富的文化给养。如何用年轻人更能接受的音乐表达方式，传播诗词、方言、戏曲、民乐这样的民族文化元素，开始成为他音乐道路上新的思考与课题。

一定要保持对文化的敬畏感

记者：自从您在《经典咏流传》上演唱这首《别君叹》，我看到微信朋友圈和微博很多人在分享，能跟我们讲一下作品最初产生是怎样的？

曹轩宾：其实这个歌最开始就是个“命题作文”。节目组找到我，了解我是陕西出来的音乐人，希望我能够拿出一首跟家乡文化有关联的作品，再加上《经典咏流传》这个节目主题是演唱古诗词，于是就候选了三首唐诗。有一首是离乡的题材，因为我曾写过一首歌叫《好想家》，还有一首是写君子的，可能因为我曾经写过一首歌叫《君子兰》，看来他们还是专门研究了我的履历。最后我还是选了《送元二使安西》，一方面因为这首诗大家比较熟悉，另外这首诗还有个名字叫《渭城曲》，而我出生在陕西渭南，都在渭河边上，感觉很有缘分，于是决定改编这首歌。

记者：正是因为王维这首诗写得太好了，大家太熟悉了，我想无论是续写词还是谱曲，难度都挺大的吧。

曹轩宾：没错。我拿到之后首先就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对文化的敬畏感，不能给改得乱七八糟。对歌词的延续，我的确做了一番研究。这么伟大的大诗人，我们怎么样去延续，我们凭什么延续，我们要延续人家什么？我就一直在读这四句诗，在想他写的是什么，他到底表达的是什么。王维这四句诗让我觉得，这里面有很多人生观、世界观的内容。我们就想后面的歌词首先要延续送友之情。紧接着的一句，起初写的是“低吟阳春逢白雪”，因为阳春白雪是一个固定搭配，但唱起来我总觉得不太顺，后来为了更加符合旋律的韵律，我就说能不能改成“低吟白雪逢阳春”，用了一种倒装手法，后面就顺了。

记者：词作者李奇也是您邀请的吗？你们之间是如何合作的？

曹轩宾：李奇是我非常非常铁的朋友，也是陕西人。那天我刚好翻到他朋友圈，看到他写了一些诗词，我就想到他懂这些，就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于是有了现在《别君叹》的词。续写之后，前面的四句是送友之境，中间这四句是忆友之情。我把我朋友送走了，我自己过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低吟白雪逢阳春”，接下来“送君别去无知音，高台孤矗昂首望”，你知道我现在说到这句都起鸡皮疙瘩，写得太好了！高台孤矗昂首望，一下就有一种画面感，一个古人在高台上矗在那，昂首望。到了“穹凄尽兮宙宇敞”，把所有的感情推向了最顶点，你只看到的是空茫茫的一片景象，穹凄尽兮，只有敞开的宇宙，什么都没有，你所期待的那个朋友，所有的那种回忆都没有。接下来就是“幽清默兮落暗乡”，我理解这是一种回归平静的释怀，一种放手的心态。“暗”这个字特别棒，把那种灰的东西写得特别特别的极致。最后“莫问莫观莫惆怅”，我在唱的时候在中间加了一个“你”字，就显得更有韵律一些。

记者：您之前创作过许多非常好听的歌曲，这首《别君叹》创作过程给你的感受是怎样的，算是比较难熬还是比较顺利？

曹轩宾：从开始计划这首歌一直到写词，调整所有的词序，然后研究里面那些内容的这种细化，再到创作，可能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从作曲的方面来说，不是特别的难熬，主要是词，我对词的部分的要求，敏锐度，还有这种细化程度，会特别高。经常是所有的歌词写完，甚至录音都完了之后，我还会再做调整的事情。你看王维是那么伟大的诗人，他给我们留下了那么多宝贵的财富，我们现在想要做一种续写，就绝对不能草率。词的部分时间比较久，曲的部分其实相对比较宽，后期的编曲部分也很重要，那是要脑洞大开的时期。

用陕西话一唱就对了

记者：《别君叹》当时写的时候是按照陕西话来唱的方式写的吗？还是后来慢慢的在里面有自己的想法，觉得应该用陕西话来唱？

曹轩宾：没有，一开始导演组没有给我任何要求，他们希望让我用自己熟悉的方式来表达。我平时有一个习惯，在写歌之前，或者在录音之前，我会把所有的词全部念一念，顺很多遍，然后再找当中的连贯性，找当中的气口，也在找一些层次的东西。“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开始我用普通话念，听起来好像比较柔和、温和的感觉，但是当我试着用陕西话一念，立即感受到一种悲伤从内心升腾起来，一点不夸张，念到“低吟白雪逢阳春，送君别去无知音”，我都有一种老泪纵横的感觉。我就觉得用陕西话来唱这个形式是对的。

记者：之前你写过很多流行歌曲，比如《可惜不是你》这种，不属于那种带有地域文化标识的作品，所以很多人不知道你是陕西人，这次尝试结合家乡方言、文化来创作歌曲，有什么不一样的体会？

曹轩宾：我是一个陕西人，这片土地给了我深厚的营养。我经常问自己，我用什么样的方式在舞台上呈现自己？要给什么人看？目标是要怎样？这形成了我的世界观和审美，用这样的审美在指头放在钢琴上的那一刻，厚重感和那些沉淀下来的气质，就能让我感受到家乡的文化完全渗透在我所有的情感当中了。比如我在副歌“莫问莫观你莫惆怅”，这句我借用了陕西秦腔的唱法，这就源自我从小在秦腔团里长大，我爸爸是专业唱秦腔的，周围的叔叔、伯伯、阿姨、哥哥、姐姐，所有的这些人全都是唱秦腔的，我小时候就是天天在这种狂吼里面长大的。所以我在写歌的时候就可以将这种唱腔与流行乐融合地比较自然。包括秦腔中的一些喜剧元素，已经完全渗透在我心里面。你让我洋，我也可以和西方一样的洋，但西洋音乐毕竟不是我们的文化，我们的文化是什么？我们要借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让我们的文化在新时代弘扬传播下去？这都是我们音乐人需要思考的。

记者：下一张专辑什么时候出？会不会也考虑做一张带有传统文化风格的专辑？

曹轩宾：新专辑在筹备，不过和《别君叹》风格完全不一样。我是这样想的，在表达自我情绪，或者自我的一些生活的音乐上，我会选择特别潮流的、国际化的表达。但另一方面，我还会以陕西地方文化取材，在今年再写一到两首具有陕西IP、民族文化和流行结合的作品。我其实能够希望像张惠妹一样，她唱情歌的部分就叫张惠妹，唱摇滚的时候她就叫阿密特。如果可以以这两种形态受到大家喜欢，把两种不同的风格糅合在一起，是特别不可思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