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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啊”唱出心中的歌

发布时间:2018-08-22 15:27:15 丨 来源:北京晚报 丨 责任编辑:郑乾


左为张咏,右为李博

如果没有了声音,音乐还意味着什么?如果从出生开始就活在无声的世界里,歌唱又意味着什么?这样的问题,永远会让身为“健全人”的我们长久沉默,然而就在不久前,14个从广西和厦门远道赶来的孩子在北京音乐厅的舞台上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悠远古朴的南音奏起,孩子们用一个个最简单的“啊”音节错落有致地演唱着那首专门为他们创作的《无声三部曲》。他们的声音或许并不精致,彼此的配合也算不上天衣无缝,但那种源自灵魂深处最原始、最纯粹的呐喊和轻叹,让全场观众都竖起了大拇指。


“无声合唱团”,团如其名,14个成员都是聋哑孩子,最大的16岁,最小的只有10岁,其中,来自厦门的4个孩子不久前刚刚加入这个特殊的大家庭。无论是周围人的交谈呐喊,还是天地间的虫鸣鸟语、风雪闪电,我们习惯了的种种声响,自始至终都不曾眷顾过他们。比起身体上的异于常人,让“无声合唱团”的两位发起人李博和张咏更加牵挂的,是生活中孩子们遭遇到的有心或无意的种种伤害。“我们用了一年的时间去帮孩子们建立信心”,李博说,“我们想让他们知道,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和世界,可以感受到我们所不能感受到的东西。”

好不容易来到北京的孩子们兴奋异常,结束演出后,李博和张咏带着他们去了向往已久的长城、天安门广场、故宫博物院……凡是北京有名的景点,李博和张咏都尽量安排进行程里,让孩子们的这次北京之行不留遗憾,“明天早上我们带孩子们去看升旗,他们特别想看,所以今天晚上让他们早点儿睡了。”趁着这个机会,李博、张咏在一家咖啡馆里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他们有自己的世界”

李博和张咏,一个是爽朗中有点不羁的北京小伙儿,一个是身材高大、总是笑呵呵的音乐家,谁都不会想到,在合唱团演出的当晚,两个汉子还没走下台,泪水就已经溢满了眼眶。从广西的大山深处到首都北京的音乐殿堂,他们陪着合唱团走了五年才终于抵达。让自小就与声音无缘的孩子克服心理障碍开口唱歌,还要完成难度很高的合唱,背后的辛苦和酸涩,只有李博和张咏自己明白,但眼见着从前总是罩在孩子们脸上的阴霾被越来越多的微笑驱散,难以言喻的幸福总会涌上心头,“只要看到他们的表现和改变,我们觉得这几年怎么都值得了。”

时光倒流回五年前的今天,一心扑在绘画和装置里的李博可能从来都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一个操心着无数琐事的称职“奶爸”。

从北京飞到南宁机场后,打车到汽车站,再坐大巴、摩托车,然后换牛车,最后步行,差不多要花一整天的时间,才能走进孩子们生活的、坐落在广西凌云县一个小山村里的特殊学校。2013年底,李博和张咏经过一个基金会的介绍来到这里,想把孩子们的声音做采样,用到自己的乐队音乐中。在此之前,他们刚刚被北京的一所特殊学校拒之门外,“人家不明白我们到底要干什么,想要保护孩子们,说实话也很正常。”吃了一次闭门羹,李博和张咏却没有放弃,他们深知这种鲜少被大家听到的声音到底包裹着怎样的力量与感情:某天,在热闹喧嚣的北京街头,一声“啊”的叫喊突然穿过熙熙攘攘的车流和人海,准确地击中了他们的耳朵。循着声音望过去,一位聋哑艺人正在卖力地表演,“我们当时就觉得这声音特别棒。”那种源自生命本身且未加雕饰的声音让李博和张咏为之深深震撼。

事情远比李博和张咏预期的更加困难。在特殊学校待了半个多月,仍然没有一个孩子想要接近他们,声音采样毫无进展。孩子们表现出来的状态更让他们觉得非常揪心,“不管说什么,他们都不爱搭理你。”李博和张咏一遍遍地告诉孩子们,他们的声音其实很棒,但自小就被“残疾”两个字深深困扰和束缚着的孩子不为所动,他们的神情总是躲闪而敏感,“可能在他们的眼里,聋哑是一种缺点,他们过不去这一关。我俩一想,算了,别在这儿折磨人了,走吧。”

正当李博和张咏在学校的走廊里准备和校长告别时,一个小姑娘的出现让一切终于有了转机。五岁的她跑到李博和张咏身边,用力地“啊”了一声,“那一声又长又稳,我俩傻眼了,一对视,决定不走了。”现在,李博非常庆幸,小姑娘薇薇的到来让当时的他们选择了坚持,“如果我们走了,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来,没有这一番波澜。”在李博看来,给了美好的愿景,又不予兑现默默离开,孩子们会更加被推向“残疾”带来的极度自卑的深渊,这样造成的伤害,是我们“健全人”无从感受和估计的。

比起教会孩子们发声,摆在李博和张咏面前更为棘手的问题,是怎样让他们学会更积极地看待自己。这个过程整整用了一年的时间。李博和张咏想让孩子们知道,健全人眼中的所谓“残疾”,从来都不意味着他们就真的低人一等,“不能说话,不等于就没有发声的权利,听不见不等于没有感知世界的能力。”

在这所特殊学校中,还住着60多个有智力缺陷的孩子,李博有时会教他们画画,这些时常被贬斥为“智障”的孩子的作品闪耀着来自另一个神秘世界的灵光,一次又一次地让李博感到惊讶,“他们画的真的特别好,你会发现,他们是有自己的世界观和思维方式的。”这让李博和张咏更加相信,“聋哑”也好,“智障”也好,健全人制定的准则,不该是衡量一切的标准。“让这些孩子表现得像我们一样其实是不平等的,他们看待世界的方式是一种全新的角度,这个角度不是错误的。”李博反复申明,“我们要做的,是帮助他们实现自己的方式,让所谓的健全人更加了解他们的世界。”

发声是一场修行

教孩子们发声的重任,很大一部分落在了有声乐基础的张咏肩上。尽管现在已经常居厦门,但在当年北京的音乐圈子里,张咏还是很有名气的。爵士、流行、金属、民谣、摇滚……只要是能想到的风格,他都有尝试。一般来说,各个圈子的音乐人很少互动,但张咏却在其中游走自如。后来,出于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喜爱,张咏开始接触“南音”这门古老的艺术,而南音也是他为孩子们创作的《无声三部曲》中非常重要的元素。

张咏习惯在抚琴时把头发束成发髻,换上一身飘逸长袍,他有着和外表如出一辙的隐士般的从容,遇事不慌,脸上总带着笑意,很有点儿“漫随云卷云舒”的劲头,但在孩子们身上,张咏用上了十二分的心血和努力,“他们的注意力很难集中,一不注意就‘跑’了,可能飞过去个苍蝇他们都会看见,必须得一个一个盯着。”从未讲过话的孩子们舌头很软,不知道该怎么放,更没有对声音的细微感知,“记住舌头忘了呼吸,记住呼吸又忘了嗓子”。张咏和李博只能借助小球或者雪糕棍儿做成的压舌棒帮助他们知道,舌头在哪个位置发出的声音是好的。“每天都去小卖部偷人家的雪糕棍儿,我说我要买,老板不卖,那个村里别的东西又什么都没有”,无奈之下,李博后来只能每天借着去买雪糕的机会,一边交钱,一边偷偷往兜里装几根雪糕棍儿。

“我们想了各种招儿”,李博和张咏来回解释了许久,“发声对孩子们来说更像是瑜伽训练,你需要关注呼吸,关注身体的每一个部分,这是一个跟自己的身体沟通的过程,声音只是结果之一,是一种副产品。”与孩子们日复一日相处下来,“语言”不通的障碍变得越发明显,为此李博和张咏不光现学了手语,还“瞎编”了一些手势,“我俩那会儿才知道,手语也是有‘方言’的,而且还很明显。”

“刚开始,村里人都不太理解,校长也不理解,真的有人戳着脊梁骨说我们,你们干吗呢这是,整天跟神经病似的。家长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他们只是出于对学校的信任”。坚持到了第三年,质变的时机终于到来了。孩子们的训练逐渐步上正轨,张咏开始尝试着为他们独特的“歌唱”作曲,“无声合唱团”和《无声三部曲》的想法也慢慢成形。

比单纯的能够发声更让李博和张咏兴奋的,是在此过程中,孩子们的性格在一点点地改变,他们不再焦虑易怒,曾经只能在同龄的健全孩子身上看到的自信和快乐也开始浮现在他们的眉梢眼角,“合唱团不是强制的,有的孩子长大了或者因为家里的安排会离开,我们一定会尊重他们的决定。我们就是希望,他们的人生中能够有这样的一段经历,有一天他们老了,还能想起这段时间,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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