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辙南辕》海报
作者:原军事经济学院基础部教授雷 军
电视剧《北辙南辕》是导演冯小刚指导的首部网剧。拗口的片名,有意颠倒的语序,都显出创作者时代破壁的猎奇味、摆脱文化规训的野心。成语文化被张冠李戴到餐馆,严肃文化被消解的背后,这是对生活的初衷与现实相背离的自嘲,还是文化压力的释放和摆脱女性“第二性”标签的真心吐露?
近年来,从《欢乐颂》到《三十而已》再到《北辙南辕》,电视荧幕一路追赶现代职场女性的步履,但总无法真切地表现大时代下她们生活格调的千姿百态以及小众情调的趣味绵长。女性对生活的感知力和应对力是一流的,社会的瞬息万变都能在她们身上纤毫毕现,可以说,女性生活样式是社会的注脚和风向标。三部剧中的女性角色既保留了古典女性的温和、善良,又具备职场女性的刚毅果决,一手驱赶自己奋斗财务自由,一手盘点着感情的立命之所,从肩挑社会家庭的千手观音,变成了迎接尘世枪林弹雨的都市丽人。不过从豆瓣评分来看,三部剧收视率连续跳水,到《北辙南辕》只剩下4.7分,有种喧嚣归于平和,曲终人散的感觉。
《北辙南辕》难以忍受女性奋斗之伤,放弃了安迪、顾佳、王漫妮的励志故事套路,开启了躺平生活模式。故事现场从社会、公司转移到餐馆,空间收缩隐喻了女性从职场、情场的全面撤退。奋斗历程的止步,精神的回路,经历了职场的风云和情感的撕裂,她们已无力出走,精神萎缩之下回归自己小屋或者家庭之下,安稳度日。理想主义旗帜虽不再举,高雅的气场犹在。以“北辙南辕”为圆心的饭圈、文化圈和关系圈显然有别于平民的烟火生活,没落都市丽人的文艺范还端着,但曲高和寡的生活之下少了一些精神厚度,甚至还有些媚俗嫌疑。如果说《欢乐颂》《三十而已》看点在于现代城市女性创建的生活新境界,那么《北辙南辕》只剩下一张张终日浸泡在餐桌上醉眼朦胧的面孔,此时,躺平不是精神的自娱、奋斗后的调整和疗愈,而是心智的流放和精神的沙化。
《北辙南辕》剧照
客观而言,在后现代文化语境下,剧中五个女性没有放弃自由,相反她们以更现代的方式为自己松绑。经历了《欢乐颂》《三十而已》的奋斗套路后,她们与传统期待的裂痕更深了,她们不相信浪漫的甜味、泪水的苦味和风险挑战,不把自己与男人捆绑,对感情有着斩钉截铁的决断;她们认同个人的寂寞和生命的安稳,家庭不过是个稳定的代名词,男人不过是携手并行的同伴,甚至是消费对象;她们根本没有打算成为社会期待的角色,成为有缺陷、自由的存在实体,而不是一个文化的想象符号。消费社会的快速发展让她们重新梳理女性身份与城市现代化的关系,她们用反讽的话语挑战既定的社会秩序和历史定律,传统女性附着的意义不断流失;她们面对生活变得慵懒,彻底放弃奋斗的冒险想法,从被围观、被期待的公共生活中跳出,走向喧闹的沉寂和华丽的平庸。事实上失去诗意的女性,只是一种消费品和物化对象,不能被人给予尊重和想象。
《北辙南辕》延续了冯小刚作品的语言戏谑模式,但少了平民化关注和情感礼赞等类型化主题后,笑意中少了眼泪,创作形式少了意味,满屏的疯言疯语、夸张的语言填平了思想深度,也屏蔽了奋斗女性的真情活力和虐恋情深的纯真体验。反讽语言是理性思考社会,消解社会问题的方式,剧中人物劲爆的对白破坏了语言的美感,也毁掉了对语言的虔诚和敬畏。面对悲剧的生活,语言要似匕首穿透平庸;面对喜剧的生活,语言要柔和诗意地予以矫正。剧中人带着负面情绪,互相围攻堵截,剥离自我的期待和希望,最终难以自救和救赎。
《北辙南辕》剧照
《北辙南辕》虚构了一个女性自主的舞台,有意摆脱男性视角和父权文化的威严,但她们精神的落寞总与男性有关,困住她们的恰恰是人生的内卷与心理的失衡。理性认识自我的社会性,平衡两性关系,才能站直不躺平。颠倒文化序列并不意味着自我解放,乱贴文化标签并不等于创新,这一切不过是掩耳盗铃的自我陶醉。唯有以文化丰富心智,找到维系自我的精神产品,才不至于随波逐流、南辕北辙。(雷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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