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画面不好看了吧,就这么着吧。”段奕宏说。于是,他佝偻着背,谈了30多分钟。就像一个哥们儿坐在马路牙子上,跟另一个哥们儿聊天。只是,手里没有了一瓶“大绿棒子”。“要不我拿把带靠背的椅子吧,这椅子没靠背坐着难受。”工作人员说。
“我啥都没有,资源、人脉、对市场的判断……”第一次做“监制”,段奕宏对自己竟敢踏出演员的舒适圈也很好奇,“但是我有创作的欲望和表达的义务。”
9月9日,段奕宏首次担当监制并担任男主角的网剧《双探》将在腾讯视频播出。这天开始,“他”将暂时地远离文明,闯进一片蛮荒。
聊《双探》
放弃“烧脑”发现生命本身意义
北青报:我们如何理解《双探》这个片名?
段奕宏:任何一部片子在起名字的过程中都会有一番波折。就我个人而言,我更喜欢“双塔”这个名字,而且片子故事发生地也虚构在“双塔”这个地方,但没想到,我们一查还真有双塔这个城市。我们怕有人对号入座,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们在拍摄前和拍摄过程中都没有给本片起名字,因为我们发现一部作品的质量、是否耐看、人物的活跃与否都需要一个长时间的探索,经历完之后可能会想出一个名字。结果最后选了“双探”,我个人觉得好像有些民国气质,但是大家都觉得不错,包括平台。
“双探”中这个“探”字本身的含义也不太一样。作为警察的李慧炎,他“探索”的缘起是一桩绑架案,大鹏塑造的周游其实是在找寻自己,也在“探索”父亲过去的故事。这部片子是一部由“探寻”开始的故事。
北青报:《双探》这个名字很有一种“二元对立”的感觉,包括片子的海报也是“黑白”两色构成,本片要给观众传达怎样的“善恶”“是非”“黑白”观?
段奕宏:在“善恶”上面,肯定是要划分清楚的,但在人性层面,它又不能简单、粗暴地去认识。所谓简单,就是说老段这次又塑造了一位民警,我接触过不少警察,他们都是真实的人,经历的都是真实的案件,但是为什么出现在作品当中,这些人和事会容易被拍“假”?这是对我们创作者提出来的一个很迫切的问题。
同质化的作品确实不少,创作者通过作品去探讨不同的可能性确实费劲,本片中的李慧炎又是一名刑警,我感兴趣的是,刑警是他的职业,是他的精神力量和信仰。我所思考的是,这种信仰在不同时间和空间里,还能那么“坚硬”吗?这是我所感兴趣的,我想放大它,扩大它。
“双塔”这种冰天雪地的环境,对于李慧炎来说是头一遭。在零下几十摄氏度的情况下,他的信仰能坚持多久,什么力量支撑着他?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己会最后坚持下来——这就是人性。这是我想讲《双塔》这个故事所“探寻”的。
我们曾经想去寻求一种烧脑情节,寻找那种不断反转的故事讲法,确实有点捉襟见肘。当我们在故事情节上一味地追求这些时,就会忘掉了支撑它的那种东西。这种平衡和我们想去“够”的那种东西总是达不到一种分寸感,结果倒是把我们擅长去发现生命本身意义这种能力给淡化了。
于是我们就毅然决然地放弃了那种寻找“烧脑”的做法,而重新再找一种方向,即我们《双探》最终想要表达的那种意义。
探边界
流量面前的平衡与痛苦
北青报:当放弃“烧脑”和“悬疑”的时候,是否也意味着放弃流量了呢?
段奕宏:观众的审美对于创作者来说是一把“双刃剑”。我们当然需要了解当下观众的审美需求,但是一味地妥协、迎合,我们自己是否能承受得起。
我不是要强调我们以前是一个做电影的团队。但是,做电影的一个团队,或者说一个比较有文艺气质的团队,做一部网剧,有它的局限性,容易孤芳自赏。但是网剧不是这样的,它需要更多的观众去读懂你想说的故事和要表达的想法。
一部作品不可能让所有的观众满意,否则对于我们来说,就没有坚持——我们在哪儿?这部作品现在的呈现,它一定会有不完善的地方,但它就是我们两年前的水准了。既想挖掘人物自身的情感,又想探索文明与蛮荒的界限以及人性的真实,这种情况下,再去寻找所谓的故事情节的反转、桥段的设置,这种平衡确实很难。
北青报:“孤芳自赏”与“坚持自我”的边界在哪儿?
段奕宏:创作者都希望自己的作品最后能够收获最大的效果。但是这背后还有一个问题:你是否考虑过自己作品接受群体的审美。《双塔》的创作前期,平台提醒我们,作品里还是要有一个符合“大数据”的东西。我不是要去拒绝大数据,而是说在我们保持自己风格和表达的情况下,去更多地吸引观众。
例如有些创作者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让90%的观众喜欢,我说我就想70%,另外30%的观众我不想去迎合。这一点一定要提前说透了,不要说最后因为这少了的30%观众而感到遗憾。你必须在创作之前就要舍去一些东西。
北青报:这个过程痛苦吗?
段奕宏:痛苦是在“平衡”上,但比如说我们就认定这70%,就不痛苦了。就怕我们一会儿又想80%,一会儿又要达到90%……这就痛苦了。
当监制
保持创作者身份有表达的义务
北青报:监制与演员,您更擅长哪个身份?
段奕宏:我更擅长的是演员。之前,我一直是排斥“监制”并挣扎于这个“身份”的。因为在我的内心,“监制”是需要仰视的,他是要对一部作品的艺术水准和价值承担责任的。其次,他个人要有丰富的人脉关系,也就是现在所说的“资源”。再者,他还能够对当今市场有一个判断。而我,啥都没有。
北青报:什么都没有就敢当监制啊?
段奕宏:你算把我问住了——我太自不量力了吧。走到今天,我一直认为自己清醒地保持着一种演员的生活圈,一个创作者尽量该有的舒适圈。另外,我也担心外界对我增加的这个身份的一种质疑。所以开拍了,我都迟迟没有答应“监制”这个身份。
从筹备到开拍,我发现我不用纠结“监制”这个身份,就保持一个创作者的身份,只是我的话比以前说得多了,与人交流得多了。我把自己放进一个创作者的团队里面,觉得我深读了剧本、深挖了这个人物,感受到了生活的场景,就有了创作的欲望、表达的义务——对,表达的义务。
北青报:您之前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演员的舒适圈里呢?
段奕宏:我不想关心太多的事儿。因为杂七杂八的声音会让我的心里有一种烦躁。这种烦躁其实就是一种逃避。我还没有练就那种成熟的心态,即我看到了什么还能保持一种心境。
说人物
追求真实体验普通人生活
北青报:您这次饰演警察李慧炎。这个警察形象与以往的警察有什么不同,我看他也有很多小缺点或者小毛病,例如给家里挖排水沟却赖着人钱?这个一直没埋上的水沟又有着怎样的含义呢?
段奕宏:真实,是我和这部戏所追求的。真实一定来自于人物和他所生活的背景、场景、家庭和性格等。我们所要求和强调的是一定要有“土壤”的气息。只有建立这种土壤的气息,才会对观众有一种代入感,而观众才会觉得这个人是我们身边的一个人。李慧炎就是延续这种思路去创作的。
例如水沟是有寓意的。当整个16集结束后,李慧炎经历了人生的生与死。最后,这个沟埋与不埋变得不重要了,人是需要去经历的,信仰只有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洗礼才会更加的坚硬。
北青报:作为人们嘴里经常会说的“影帝”,你是如何看待所谓光环的?
段奕宏:光环对于演员来说重要,它会给演员带来更多自己想拍的作品的机会,但光环也会带来麻烦。迷恋光环,对于创作者来说,是一个可怕的迹象。
如果一名演员还有愿望,还想在艺术之路上不断地上升,爬坡的阶段可能是最为重要的。我慢慢地去适应和享受爬坡的这个过程。
北青报:普通人会不会跟你天然地产生距离?
段奕宏:这可能是无法避免的,打破这种距离的办法是,去做!拍《烈火灼心》时,我在厦门体验生活16天。我专门在过年的时候去接触他们(警察)。其中派出所的一位副所长就不待见我。他是靠业务起来的,破了好几起大案,眼睛都不“夹”我。我跟他们待了三天,发现警察就把我当作一名演员而已。
我专门找那位不待见我的民警,在大年初二的时候,跟他从早上8点多聊到凌晨4点钟。最后,他把我从5楼送下来,又送我上车,这就说明他接受了我。没过几天,我听他们民警说,这位副所长在大会上说,“我没见过一位明星、演员这么下生活,作为民警,我们应该看到……”
外面的声音,我们是无法左右的。但是从毕业到今天,作为一名演员,你选择了属于你自己的方式和方向,那么你就去做,时间会证明的,作品会证明的——我们不是说一套做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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