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赴与凝望——景舒小记

奔赴与凝望

——景舒小记

文：苏军

十二月十六日，一场大雪把夜晚和白天揉成一团，在同一种色彩下诉说着天地人间。久居“雪窝”，一般的挥挥洒洒打动不了冬季的抒情，索性随意翻书看——一本《汉字书写解码》让思绪纷纷扬扬起来。

杨景舒

这本书的作者杨景舒，是我近几年往来无碍的茶朋书友，酒浓不聊金银，兴尽无须风月。初次相见是七八年前在一个古玩市场，虽然名字叫市场其实就是一块路边空地，一个交通便利、自由进出、买卖随心的小集。那时，我在塞外五年刚刚回到威海，闲暇之际经常流连于那些故旧物件，好像藉此可以弥补记忆的一些断层和缺失，可以无缝接续上一座城市的印痕和时光。那天上午，风轻云淡，阳光和煦，走着看着，逛到一个旧书摊，一幅书法拽住了我。端详来端详去，在我犹疑不定时，一个人走近有板有眼地和摊主拉扯了起来，显然他更熟悉这幅作品，因为不多会儿见我无意购买，便直接打起了电话，接电话的正是那幅作品的书家。他一边付了钱拿好作品，一边和我聊天，说咱以后再聊，我先把作品给老爷子送去。他，就是杨景舒，年纪轻轻竟然比我还熟悉本土风物，眉清目秀鲜肉肉“天生一副好皮囊”竟然腹内不草莽。

此后，或会议展览、或雅集笔会、或茶酒饭局又碰到过几次，对他也就越来越熟活，并相交相知。

一

刚到这座海滨城市时，一家机械厂成了我的立锥之地，一台铣床成为我在钢铁森林里的专属坐骑，驾着它日夜兼程，一路狂奔18年。当我决定再度背井离乡时，凝望着消耗了我整个青春年华的工厂并不后悔，只有深深的遗憾，愧对一本书《机械制图》。

刚进车间过了一个半月的学徒期就开始两班倒，随后三班倒、四班倒，没日没夜的切削，加工了一段段钢胚，不知道能不能加工得了未来。但我知道如果想脱离流水线，就要有技术，那时还没有技师、金蓝领的称呼。厂里和东北工业大学联办的大专班就成了有志工人的最佳选择，考试合格被录取后要脱产学习一年，毕业后分配到各分厂、车间当一名技术员或工艺员。然而备考时我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平常一看图纸就发蒙，一本《机械制图》犹如天书，每每看得头昏脑涨脖子烫。算了，没有金刚钻不揽那瓷器活。再者，硬强地考上了若是跟不上学习节奏毕不了业，那可真丢个“长途跋涉”脸，惹人嫌弃遭人鄙视说不上媳妇倒是小事，愧对爷娘和家乡是大事，即使一辈子走不出车间终老在机台也不怨天不怨命只怨自己脑子长偏发育慢。

自打认识景舒后，这份遗憾和愧疚竟不知不觉释然了。我做不到的事，他做到了，还做出“花样”来！

“经过机械制图训练过的人，即使在没有角尺、圆规等工具的辅助下，也可以大体复制一张图纸，画出一个物件的图样，甚至是一件想象中的物件。假如把一个汉字比作一个机器零件，把一篇作品比作整台机器的话，是不是经过训练之后就可以复制出来？如果这种训练方法运用到汉字书写中去，想必会有很好的效果。”（《自序》）

同样的机械行业经历，景舒活学活用，破圈用在了书法艺术上。一部书，一部教材，就像一本秘籍，可以为绝世武功找到密码和钥匙。而我当时的放弃，也就把大国工匠的梦想掐灭在襁褓。幸好有景舒对工业知识的再利用，好兄弟两肋插刀敢吃螃蟹，好兄弟“幸福着兄弟的幸福，快乐着兄弟的快乐”，也算对去而不返的青春和钢铁时代一个别致的交代。

至于读者按图索骥从升级版的“30个高频汉字可以覆盖3000多个常用字”，从而找到一条修习法门，不断精进，定会登堂入室、得窥大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能“下笔则烟飞云动，落纸则鸾回凤惊”，入经进典，得驻兰台，从而把阿基米德棋盘的米粮弄个“盆满钵满”，为自己的人生写出最浓最美最亮的一笔，在文学艺术的天空上涂抹有自己的颜色。

二

2017年4月21日，央视网书画频道播出了《景舒汉字书写解码》。原来他对于书法的主张和教育方法早已成型并广而推之，这本出版于2020年11月的书是经过传播过程中反复实践的进一步综结和提纯。他还开发研制了书法仪、万用卷面书写训练模板、纠姿智能笔等获得国家多项专利。景舒是一个手上有笔、怀揣两把刷子的人！

前几日，我到景舒的工作室喝茶，卧龙山下近千平方米的空间里感到天大地大。东临沧海，把盏擎胸，越喝越热，不大会儿久违的意气风发又回来了。景舒运用汉字字源学理论、理工精准化思维，融合心理学、记忆学等实用技术，从破解任意书体、字体结构入手，彻底掌握汉字写书规律，让书写者一看就懂、一学就会、一练就好、更省时间。茶香氤氲间，觉得他在干一件大事、好事——“查字用新华字典，练字用景舒字典”。宜居之地当干适宜之事。

景舒先后在哈尔滨工业大学、山东大学、衡水中学等200余所中小学举办讲座，听课人员达70000余人次。他数次参与策划CCTV万福送万家、全球华人少年书法大会、央视春节春联征集、“千人同书经典”等活动，还应邀到泰国交流汉字书写教育。

网络人工智能时代很多领域或多或少存在泛娱乐化，眼球至上，流量为王，文学艺术领域也难免受到侵蚀和裹挟。许多艺术家耐不住性子、熬不过诱惑就打着创新的幌子，动了邪念，行了歪道。什么“现代派”“国际派”，什么“新老干部体”“大侠游龙体”，什么“左书脚书双手互搏”，什么“裸书吼书针管射书”……艺术的神圣性不见了，浮现的是乌烟瘴气、妖孽横行的江湖乱象，真正是“少儿不宜”！倘若没有“八风吹不动”的定力还真容易被带进沟里。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即使成不了一代宗师，也不能成为“大师”的陪练或者靶子；“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即使做不到赤金完人，也不能成为泥沙而下；时间可以治愈，大海可以摊平，即使不能以自己的名义来命名岁月，也不能成为时间的无效填充物、甚至海平面下的鱼鳖虾蟹。总之绝不能成为被历史淘汰的那部分。一场大雪，是覆盖是抹销，更是留证取痕。

所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世界美好，是因为邪不压正，乌云可以经过天空但不能占领天空；艺术美好，是因为作品有光有暖，恶俗可以蒙混一时但不能欺瞒一世。对于孩子们，世界只能给予真善美，给予向天向上向太阳，给予的一定是生长的力量。如此，景舒的作为就不仅仅是个人爱好的趋向，而是对这座城市、这片大海、这个时代至关紧要。

中国文脉源远流长，书法艺术的长河一浪推着一浪走，尤其当下传统文化越来越受重视的形势下，只要正心正道，行则必至，为则必就。浪高时，即使不是五百年才出一个的天纵英才，像景舒“不是书法专业科班出身，也没有翰墨家庭环境的熏陶”的“理工男”，照样能干出一番风生水起、不同凡响、利国利民的事业来。

三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对于一个人来说，最好的时光也就是二三十年，尤其是青年到中年的任一个十年都决定着整个人生的辽阔和海拔。“十年专注一件事，让更多孩子写好字”，这是景舒《汉字书写解码》的核心理念。

根据最新的考古成果，华夏文明以万年来计，从殷墟甲骨文上溯到莒县“灰陶尊”的“日月山”刻符，汉字已经被炎黄儿女书写了5000多年。作为人类文明的标志，它还将被一代一代的书家写下去。这样问题来了——我们今天的书写又处于什么阶段什么位置，作品的坐标是否有而不存、空前而无后？艺术在自身需求和社会规律的裂变和约束下，以离弦之箭的“波节”状态不停前行，其中每个“波节”有昂扬也有下伏，只要把自己的追求及拼搏和国家的发展、民族的昌盛、人类的命运联系起来，就明白了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单打独斗，而是拥有亿万万人的后援强盾、陪伴和助力、加油和鼓掌，昂扬是荣耀，下伏是积聚。一扬一伏的时间可能以百千年计，我们区区百八十年的一辈子可能前后都不着边，即使如此也不能泄气而躺平啃老无所事事，不能因为目标遥不可期而自甘平庸、不干乱干，甚至浑浑噩噩、破罐子破摔。

曾听一位老者说过“人活一口气，心存半滴血”。他还解释，人啊活一辈子就靠一口气撑着、半滴血养着：呼吸之间氧气在循环中不是百分百的整装替换，而是新扬旧伏，肺里总是满的而不是瘪的空的；同理心脏张缩之间，血液循环在动静脉一滴一滴地交接，脏腑里始终存着一滴半滴血，这半滴血虽然参与循环但始终处于静止状态。这“一口气”“半滴血”判断一个人的生与死，而不是依据心脑的工作或不工作。这句话让我迷糊了好长时间，隔些日子就把它拎出来认真思考，感觉都快想破头了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原来我把问题放在了自身或者物质的思维局限里，没有放在时空凝聚或消失不计成奇点的“永恒”的范围内，没有从宏观的视野看蝼蚁的电光石火，没有从宇宙的角度看草木枯荣，没有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高度看得失悲欢。我们以及我们的书写，不仅是一种爱好、一个行当，不仅是吃大肉喝好酒赚个“小目标”，而是事关家庭的“书香门第”，事关家族家风的“后继有人”，事关家乡形象的“美丽代言”，事关一片地域的文化底蕴，所以为了“一点浩然气”而怀瑾握瑜，为了“半滴血”而甘抛头颅。几度风雨，几度春秋，人生就是一场奔赴、一种坚持，生命就是一次凝结、一份守望，所谓绩业功德泽被苍生，就是为了在中华文明的繁衍中保存“半滴血”脉。

如此再看景舒这十多年，为了孩子们“写好中国字、做好中国人”拼搏了、付出了，为了书法艺术的承继尽到了“一口气”力、“半滴血”量，并且还在撸袖子甩膀子加油干着呢……

癸卯仲冬于十三斗斋

作者简介

苏军，男，1971年2月出生于山东省临朐县土埠店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威海市作家协会秘书长，环翠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作品见于《诗刊》《中国作家》《中华诗词》《山东文学》等，在《星星》《诗选刊》等获奖。作品收入《中国文学年鉴2023卷》《中国2019年度诗歌精选》《70后中国汉诗年选 2018卷》《山东作家作品年选2017》等。出版诗集《用沧海》、诗合集《发现》。现为《环翠文艺》执行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