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坏女巫》剧照
音乐剧《魔法坏女巫》在百老汇上演至今,已经超过20年了。截至今年12月1日,该剧在百老汇最大的格什温剧场演出已经达到8176场。近期同名音乐剧电影在北美上映后,也获得了“叫好又叫座”的票房和口碑,上映两周就已成为影史最卖座音乐剧改编电影第二名,而且专业影评人和观众的审美达到了比较难得的契合度。
该片在中国大陆地区于12月6日首映,首映日的票房仅为两百余万,表现平平;到了第三天,票房开始略微出现好转,目前已近千万。《魔法坏女巫》在中国的票房是否能“低开高走”?会否超过《悲惨世界》《爱乐之城》在中国的业绩?
之所以格外关注这些问题,是因为近五年,中国音乐剧的演出生态,惊喜和乱象交织,让正在“市场化”的中国音乐剧的市场脆弱性显露出来。如果不与“粉丝经济”勾连,中国的音乐剧市场基数究竟如何?由于看音乐剧电影比看剧场版音乐剧更便利,还不用为喜欢的偶像“造势、送礼物”,因此,《魔法坏女巫》可以是一个指标,用来衡量当前中国音乐剧真正的市场热度,因为它同时具备他者文化属性和“异时异地共享”的审美面向。
消费时代典型的“奇观剧”
《魔法坏女巫》首先是一出典型的商业“奇观剧”,满足了消费社会将音乐剧当作娱乐文化欣赏的观众的基本需要。换言之,这部电影先追求的是视听层面的“悦耳悦目”。华裔美籍导演朱浩伟(Jon M.Chu)曾是《舞出我人生》系列歌舞片导演,2021年他也曾将百老汇音乐剧《身在高地》搬上过银幕,尽管疫情期间,该片票房不尽如人意,不过他执导此类影片的才华仍获得了行业认可。
朱浩伟十分擅长轻松热闹的唱跳场面,并赋予充满想象力的视觉效果,于是演员的歌舞、镜头的灵动和场景的变化实现了混搭。片中《大巫师与我》(The Wizard and I)《对抗重力》(Defying Gravity)等百老汇标志性颂歌,都得益于镜头空间的自由开阔,让想象力变得具象化、奇观化,让人应接不暇。不过,影片的歌舞段落虽足够炫目,却算不上有给人印象十分深刻的歌舞叙事,比如剧中双女主在舞会上友情升华,自恋女孩格琳达显露善良一面,自卑女孩艾芙芭被众人接纳的段落,刚刚有了一点现代舞身体叙事的意味,但转折来得过于突然,和谐也流于表面。给人感觉这部色彩斑斓的歌舞片在处理严肃主题时显得节奏不稳,导致整体观感受到影响。这让我想起了几年前,某饮料品牌的广告挨嘲,究其原因在于,冲突不是一瓶甜水就能解决的。幸好斯蒂芬·施瓦茨的音乐所诠释出的情感张力和动态能量,支撑起了叙事的关键时刻。
与百老汇启用职业音乐剧演员不同,好莱坞更倾向于明星加盟。该片试图去搞定某种平衡。主演绿皮肤女孩艾芙芭的黑人演员辛西娅·埃里沃本就是优秀的百老汇音乐剧明星,她2016年就曾因《紫色》斩获过托尼奖最佳女主的头衔,出道不久即巅峰;而金发女郎格琳达的扮演者爱莉安娜·格兰德2008年就曾在百老汇崭露头角,后转型为顶流歌手。
更让音乐剧迷感动的是原版卡司(伊迪娜·门泽尔和克里斯汀·切诺维)在影片中的客串,以及与两位年轻演员的互动。相对而言,爱莉安娜·格兰德刻意表现出了一些矫揉造作的动作和姿态,让这个金发甜妞角色具有了一种浮夸式自恋的质感(由于故事没完,所以没有呈现出她的变化)。而剧场版切诺维在寝室夜谈的唱段《大受欢迎》中梳头发的动作、向后随便踢个腿和自如的声音处理更有喜感。扮演绿皮肤女孩的埃里沃倒是让人想起了剧场版中门泽尔中气十足的歌声、狂野的爆发力,以及细腻的肢体语言,将她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一面做了精准的呈现(第一部还未呈现“正邪”间的挣扎)。
女性的自我觉醒和文化的包容性
影片构思与音乐剧版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同样属于典型的“大女主剧”范畴,而且奇观剧不怕“剧透”。它改编自1995年畅销小说《女巫前传:西方坏女巫的一生》,旨在为《绿野仙踪》中的反派角色——西方坏女巫正名,《魔法坏女巫》正是其音乐剧式演绎。
“好”与“坏”由谁来定义?在成人寓言中,“善”的对立面并不一定就是“恶”,它可能是“伪善”“无知”或“难以抉择”。剧名中的“坏女巫”是核心角色,艾芙芭的“坏”就是被构建和赋予的,在第一部中,她接受自我,成为“梦醒了”的女性代表。尽管前路充满荆棘,百老汇和好莱坞总会为这些主人公开辟道路。双女主之间的友情化学反应成为推动剧情发展的关键,年轻女性的自我意识觉醒则激发出了剧情火花。年轻女性生活品味常常是流行文化的风向标。剧中淡化了爱情线,大学女生间的话题丰富多样。
21世纪,现代童话故事已难以满足当代观众的需求,于是出现了现实性的当代寓言故事。《魔法坏女巫》融合了奇幻、惊悚、心理学研究以及政治警示,既保留了儿童剧的梦幻与纯真,又探讨了偏见、疏离、欺凌、欺骗等严肃主题,在大众娱乐中点缀上了一些精英主义元素,展现了多元化的品味。
电影《魔法坏女巫》也展现了当前百老汇在文化包容性上所做的努力,打破了传统的种族界限。在音乐剧的第一幕结束时,艾芙芭演唱了《对抗重力》,这首歌后来成为电影版(上半部)的终曲。她的歌声飙到了天际,身体也随魔法扫帚直冲云霄,她成了人们口中的“坏女巫”,实际上她只是“自我觉醒”了。绿皮肤女孩的形象象征着女性主义者,以及那些被视为异类或少数群体的个体。而且影片中,非裔演员埃里沃饰演绿皮女孩艾芙芭、亚裔演员杨紫琼扮演校长莫利波夫人,也传递了对当今美国依然系统性存在的“种族主义”的抵抗。
该片也试图透过女性的社会责任来动摇“人类中心主义”的叙事,审视动物的生存意义和生命价值。作品希望平等地看待动物,带有某种“动物解放权利论”的道德关怀。有人说,动物是人类认识自身不可缺少的镜子。片尾长出翅膀的猴子漫天狂舞,发疯似的追逐、攻击着觉醒的“坏女巫”,猴子们仿佛既是“受害者”也是“施害者”,人性和动物性之间的边界也是模糊的。
影片时长为2小时40分钟,仅涵盖了原剧中90分钟的第一幕,这引起了一些观众的不满。朱浩伟尝试重新整合曾被诟病的音乐剧后半部分结构,第二部是否会提升叙述视角和节奏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无论是剧场版还是电影版,《魔法坏女巫》在视觉盛宴和深刻内容之间取得了平衡,成为新世纪美国音乐剧的典范之一。百老汇版本让《绿野仙踪》的“前传”具有了“当代性”,而朱浩伟的电影版则更有“现实性”。尽管不完整,但《魔法坏女巫》(第一部)仍然值得一看,特别是对于原版音乐剧的粉丝和音乐剧观众来说。
(作者为北京舞蹈学院教授慕羽)